余服膺白石老人之艺，其曾有“布局心既小，下笔胆又大”语尤可体味。布局即章法，章法经营妥帖要细心，下笔大胆，中锋用笔又不必死守，不作停匀之笔，疾、徐、提、按、顿、挫等用笔随意而生变。先生又云：“见古今人之所长，摹而肖之能不夸；师法有所短，舍之而不诽。”有针砭时弊之功，今人尤应铭记也。
客问：习篆如何入门？余曰：初学篆书，当以平正为要，秦泰山刻石、石鼓等皆可也。然刻石漫漶不清，可学临本。临本为墨迹，为刻石之“再创作”，若泰山刻石沙曼翁临本、石鼓文吴缶翁临本，皆老人一生心事，得篆法之本，中锋走笔，笔道明晰，守规矩而有圆活生动之美，初学即可径法于此，亦可与原刻石对照临习。既得入门，渐而闳通视野，路数渐宽，可得左右逢源之乐也。
清人邹小山论画每有见解，曾论画有“活”“脱”两诀。“活”者何？用意、用笔、用色生动也；“脱”者何？笔笔醒透，画离纸绢也。“活”而见“泼”，写意用笔所以生机；“脱”而不“腻”，工笔渲染所以鲜活。“活”“脱”相合，能得自然之美。余以为“活”“脱”之要在于养其“气”，“气”正能“活”，“气”清可“脱”，否则“活”“脱”不可论也。
“变”乃自然之道，有阳则有阴，有平则有奇，书画印章合此自然之道。艺之“变”亦多“渐变”，润物无声，积微所得也。阳刚有柔，其质有韧；平正得奇，其气乃厚。
读古人书画知其源流之变，反复咀嚼，后用其神，方能发明。山谷所云“独宿僧房，夜半鬼出来助人意，故加奇特”乃文士得意语，能此禅境，亦积学后顿悟而得创造也。书道与诗同，妙处无斧凿痕，而字字皆有来历。“无痕”者，灵光所现也；“来历”者，渐修所养也。
（作者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、中国书法篆刻研究所所长）
